王缉志访谈录

Author: 志清 Date: 2001年 1期

    问题1:作为中国民族IT业的先行者,你对过去的那段创业历程是怎么看的?你觉得在四通的日子里你得到的最大收获是什么?最大的教训又是什么?
      我从1984年下海办公司,当时很多人是不理解的。我觉得我是能跟得上时代步伐的人,而且我觉得我是成功的。之所以说成功,是由于我做了我想做的事,符合了时代潮流,对社会进步做了贡献,对民族IT事业做了贡献。一个人一生能做成这样的一件事情,是很光荣的事。当然,这个成功的到来,不仅仅是我个人付出了努力,我周围的同事都一起付出了努力,这是团队的成功,是四通的成功。我很怀念大家一起奋斗的那些日日夜夜。
      最大收获是我从一个书呆子变成了一个IT业界的企业家,但这也只是相对于自己的过去而言,因为后来我的实践证明自己离合格的企业家还是差得很远。现在仍然需再学习和实践。
      最大教训是,没有学会如何看人,如何与各种类型的人相处,如何在复杂的社会竞争中保护自己。
      问题2:IT业发展到今天已经进入到了互联网时代,就连联想这种传统IT业的老大也开始向网络靠拢,成立了自己的FM365网站,你对这股网络风潮怎么看?
      网络的浪潮迟早会到来,而在中国,条件还不成熟。我认为即使在发达国家美国,网络浪潮也才刚刚开始到来。因此,大家争着做网站,就是交学费,也可以认为是交广告费。
      问题3:几乎所有的人都说中关村是中国的“硅谷”,你认为目前的中关村能当得起吗?中关村的精髓应该是什么?而那些企业、那些企业家代表了中关村的精髓?
      我去过硅谷,我觉得中关村和硅谷还有很大差距。我觉得理想的中关村应该能够开发世界一流的技术,并且能够将这些技术变为产品。而现在,中关村开发技术的能力很弱,拿电脑技术来说,最先进的技术仍然主要是在美国硅谷孕育,中国大量年轻而又优秀的人才还在向往国外的环境。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两件事:培养人才和为人才提供良好的外部环境。有这么多的大学和研究所,我觉得中关村地区不缺人才,缺的还是外部环境。
      问题4:你曾说过你母亲对你说:“你不适合办公司,你适合当老师!”你认为你母亲对你的这种定性恰当吗?你认为做一个成功的创业者应该具备哪些条件?
      我母亲的定性是恰当的,但是我既然已经办了公司了,就不能后退了。有人说,聪明的人不会总是犯同样的错误,我想,我在办公司的实践中不断思考,必然会从实践中学会办公司。创业者要具备什么条件,我说不好,但是有一条是必备的,就是永远不言失败。
      问题5:今天的中国IT业盛行风险投资,你对风险投资怎么看?在风险投资的推动下,中华大地上涌起了一股创业大潮,创业者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而年龄构成也越来越年轻,不少的学生也参与了进来,你对这种现象怎么看?
      中国很多事情都是一窝蜂。首先,我觉得在中国风险投资是需要的。其次,风险投资到了这里,有些走样。关键问题仍然是体制问题,如果手里拿着国家的钱去搞风险投资,结果还是谁和那个做风险投资业务的官员搞好关系,谁就能拿到风险投资,结果是又一笔国家的资金在风险投资的名目下去打水漂儿。只有风险投资也按企业的模式运作,才能走上正轨,这需要时间。
      真正的风险投资有它自己的投资原则,符合原则就投资,不管你是否学生。从原则上讲,我反对让学生去创业。学生应该先在别人的企业中工作一段时间以锻炼自己。如果谁要创业,应该让他自己掏钱创业,他还年轻,有时间去尝试失败。谁要是没钱创业,就先给别人打工好了。别人掏钱他创业,这样的创业说白了就是“我拿钱给你去玩”,多半是要失败的。
      问题6:你曾经提到过“权本家”这个概念,并认为在中国办企业不可能回避和“权本家”即“手中掌握某种特权”的人合作的问题,你能对这个看法做一下具体的解释吗?你认为“知本家”创业能处理好这个问题吗?
      要避免腐败,我认为要政企分开。政府官员就是政府官员,企业老板就是企业老板。既然他又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那你参加比赛的时候,只好干脆请他加入你的运动员队伍算了,这样还没比赛你就已经比别人胜出一截了。这个问题也是我始终想不通的一个问题:既然大家都明白不能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那为什么很多官员仍然兼任公司中的要职,而且到处给人发名片呢?
      既然现实中存在这样的事实,那么权本家就是存在的,而且他们在公司中在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问题7:长期以来都有这样一个故事,说你在加入四通前,认真考虑过自己的吃饭问题:万一四通垮了,你可以靠教钢琴或手风琴,要么是开收音机电视机修理部,来养活全家。这个故事是真的吗?如果是,那你的创业动机是什么呢?
      当时的确是这样想的,因为总要想一下失败的后路。我不理解这个问题和创业动机有什么关系。
      问题8:我们都知道你那个时候的创业环境很差,你们自己也不知道往哪里走,怎么走?你觉得现在中国的创业条件和你那个时候比起来有哪些变化?这些变化会起什么作用?
      现在比起那时候,政府官员的行为要规范得多,官员的观念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就拿明确产权关系这个问题来说,早在四通刚成立不久,公司的领导就已经在考虑实行股份制的问题了,并且把股份制的设想向海淀区领导做了汇报,尽管四通在创办的时候国家并没有投入一分钱,但是当时的区领导认为国家应该在四通里面占有一定比例的股份,理由是:1. 国家给了你们优惠政策;2.国家的银行给了你们贷款。如果没有国家的支持,四通是不会取得这样的成绩的。当时区政府官员的这种对股份制的认识水平,给四通领导实施股份制的想法泼了一盆凉水。
      问题9:你曾经打过一个比方,你下象棋,如果有一天下棋的时候(对方)把一个棋子给偷了,这就不符合游戏规则。这样输就不输在你,而输在对方没有照游戏规则。在知识经济时代,必须确立一个有利于创新、有利于信息发展的新“游戏规则”,才能为知识经济的发展提供更好的环境、更多的保障。那么你能具体解释一下这个“游戏规则”吗?
      我觉得制订这个游戏规则的基本原则应该是公平和透明。谁来制订和执行呢?是政府。政府是裁判员,裁判员不能去参加比赛。
      背景资料:
      王缉志发明的MS2400、MS2401等机型打字机累计为四通创造了约12亿元销售额。1993年,身为四通执行副总裁兼总工程师的王缉志,难以抑制胸中的雄心壮志,决定离开四通(STONE),并创建了新宝石(NEWSTONE)公司。没有了王缉志的四通虽然有些步履蹒跚,但并没有倒下;而王缉志的NEWSTONE也没有成为另一个“新四通”。2000年8月31日,上市公司“中关村”(0931)在各大证券报上刊登了一条简短公告,聘任现四通集团总裁段永基为“中关村”公司新任总裁。今年7月,让段永基奋斗了十年的四通“产权革命”终于大功告成。段永基现在依然是四通集团的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