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网读书

Author: 陈村 Date: 1998年第19期 17版

　　近日花上98元，买了一张《二十五史》的光盘。如果它是纸张印刷的，岂不是要一间房子来伺候？在我家，占地面积最大的是那些书架。我没数过自己存有多少书刊，按照火烧赤壁时曹操的办法，也可以号称有一万册。这些书，分布在我两处房子的书橱里、书架中、桌椅上，或干脆堆在地上，还有的装在纸箱里藏于床下，真正成了藏书。这种藏书法，不用说，找书时的模样不会好，有时还要拿个望远镜照来照去；更加可怕的是书籍的数量在飞快地增长，而可见的将来，房子只有这么大了。我说这些事情，想说明的是，在中国，藏书是一件很奢侈很麻烦的事情。在这个背景下，网上的书有了它们特殊的价值。
　　藏书再多，也是不可能藏全。没书就买，买不到就借，借也借不到便只好学阿Q，就当“天下本无此书”罢。买来的书，也许只为了查阅几行字，也许读它一遍今生再也不会问津了。这就叫作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现在有网了，书可以放在别人的网上，不会发霉虫蛀，不必样子难看地寻找，实在是个人藏书史上的一大革命。^191702a^
　　某些书是很难看到的。例如，我曾买过“内部出版"的《金瓶梅》三册，它样样都好，就是缺了一万九千多字。多年前，我的朋友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借了此书，还只许当场翻阅，不得借回。他急中生智地按照我的索引复印了一些页码，再由我将这些复印件上的文字抄到书上。真是工程浩大啊。一本好端端的书，因为夹了纸条变得怪模怪样的。说来有愧，坏处还在于，因为抄过了，现在一提起《金瓶梅》，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一万九千多字。本人已四十多岁了，半辈子从事文学工作，写有二十本著作，连一部中国古典名著都读得这样艰难，真是没道理。我在网上用不了一分钟就把这一万九千字下载下来了，快哉！所以我对朋友们说，你们别以为上不上网只是游戏与否，我的意见是，上网是中国人的成人仪式。
　　现在，我的硬盘上存有《四书五经》，《道德经》，《圣经》，《金刚经》，《李白全集》，《百家姓》，《三字经》，《唐诗三百首》等书，都是从网上下载下来的。写文章要引用时，一下子就能调出，还免去了自己输入。另有些东西，看过就删了，再没有舍不得丢弃一说。我相信，网上的书会越来越多。资源共享，人有我有，还有比这更好的读书环境吗？
　　我最后想说的是，在网上，我读到许多无名作者的作品。有些文字只片言寸语，甚至算不上作品，但它们生气盎然，原汁原味。如果说，民间文学是经典文学永恒的源头，那么，网上正是民间文学的广场。近日为给《萌芽》杂志寻找材料，我进到广州网易（www.nease.net）的个人主页区。在一个名为《光协》的主页上，我看到一些年轻人在说“光棍好苦，光棍好酷。"他们的倾诉和调侃，他们的相濡以沫，他们对爱情的向往，令人过目不忘。这些不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书了，也不能由光盘来替代，它是活的。它们的存在将改变我们对书、对出版的既定看法，也将改变书的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