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漫话
熊晓鸽:关于硅谷变化的话题,我们放在稍后再谈,我很同意你的看法,连加利福尼亚一贯的好天气也会变化呢。上个月,加州气候反常,连降暴雨。进入三月,方才风和日丽,著名的“加利福尼亚的阳光”,把硅谷照耀得草木生辉,姹紫嫣红。
陈宗周:在硅谷时,加州的灿烂阳光给我的印象也很深。据说,美国东北部“冰雪地区”的一些高技术人材,就是被这无冬的阳光地带吸引而迁涉到硅谷的。
熊晓鸽:硅谷吸引人材的原因很多,这里的地理环境也不错。
陈宗周:硅谷的地理环境的确很有特色。美国西海岸旧金山海湾地区(San Francisco Bay Arae,简称“湾区”)的地形,很象刚张开的巨鲸的大嘴巴,口中含着旧金山海湾。“鲸嘴”的西半部是旧金山半岛,半岛被太平洋的蔚蓝海水环抱。半岛北端是旧金山市,从旧金山南郊的旧金山国际机场开始,南至湾区南端的圣何塞市,位于圣克鲁兹山东北、旧金山海湾西南的一片狭长地带,这就是硅谷。
我曾乘夜航班机从旧金山到洛杉矶,飞越硅谷时,下面是辉煌的灯海,繁华的城市带,十分壮观。
熊晓鸽:硅谷的城镇象一串明珠,吸引着全世界电子和电脑界人士。比较有名的城镇,从我居住的圣马弟尔(San Mateo)开始,从北到南还有圣卡洛斯(San Carlos)、门罗公园(Menlo Park)、帕洛阿尔托(Palo Alto)、了望山(Mountain View)、森尼维尔(Sunnyrale)、圣克拉拉(Santa Clara)、圣何塞(San Jose)等等。这些带有西班牙味的城市名,经常在全世界的媒体中出现,前面一般冠有Silicon Valley(硅谷)两个字。
陈宗周:硅谷现在已是高技术产业的代名词了。作为微电子技术的摇篮、微电子革命的发源地,它的确有一种神奇的魅力。我访问硅谷,就是怀着一种朝圣般的强烈感情。
熊晓鸽:与艺术家访问佛罗伦萨时怀有的感情差不多吧?
陈宗周:意大利佛罗伦萨在文艺复兴时产生过许多影响世界的艺术家和艺术品,而硅谷在今天产生了许多影响世界的发明家和技术发明。象仙童公司的世界上第一块硅集成电路、Intel公司的世界上第一个微处理器、Apple公司的个人电脑,还有电子游戏机、无线电话、电子手表等等,这些对人类社会产生深远影响的发明,都是在硅谷诞生的。我觉得,硅谷有一种特殊的氛围,激励人们去创造。
熊晓鸽:硅谷存在着这样的氛围。从本世纪初起,硅谷的斯坦福大学的电子工程系,已成为世界电子学的中心。当时,电子三极管的发明人弗罗斯特在纽约不得志之后,还到这里来东山再起。50年代,诺贝尔物理奖的奖得者、被称为“晶体管”之父的肖光利从贝尔实验室回到家乡创业,他的声望,吸引全美国电子学领域的年轻精英来追随他。这样,在硅谷汇聚了技术和人材,传统逐渐形成了。
硅谷的许多小男孩从小就梦想长大成为电子工程师或科学家,他们也有条件实现梦想。Apple的创始人乔布斯13岁时居然为一个电子元件直接打电话向已是大公司的HP的老板求助,而后者居然很乐意地满足了小孩子的请求。这个例子很能说明硅谷的氛围。
陈宗周:还有一个例子,在70年代中期,当电脑还被弄得神秘时,硅谷的一帮业余爱好者们就很不满意了,他们提出“革命口号”:要解放电脑,让电脑属于人民。于是,他们成立了家教电脑俱乐部(Homebrew Computer Club),自己动手造电脑。不久,俱乐部成员中的乔布斯和活兹尼亚克果然在汽车库里制造出Apple电脑,一举成名。这类的奇迹,在硅谷却很自然。
熊晓鸽:除去技术和人材,硅谷的形成还有第三个重要因素,这就是风险资金。这一要素,往往被人忽视。紧靠斯坦福大学北面的门罗公园,地内险投资家集中的地区,亚瑟·罗克,最有名的风险投资家,象Intel、Apple公司的创业,都与亚瑟·罗克有很大的关系。Intel的创始人诺依斯曾说过,他从亚瑟·罗克那里“只用五分钟就筹齐创建Intel公司的资金”。风险投资家投入资金,帮助公司上市,然后获得收益。
陈宗周:风险投资家在硅谷的收益是很可观的。最成功的例子仍然是Apple公司,同险投资家每投入1美元,就有240美元的收益。所以,连美国东海岸甚至欧洲的风险投资都大量涌向硅谷。
熊晓鸽:正是技术、人材和风险投资,产生了硅谷神话。
硅谷,是否正在酝酿下一次革命?
陈宗周:今天,硅谷过去的明星人物好多已经不在了。诺依斯已经去世,乔布斯也离工了Apple公司。但是,他们所创建的公司却已根深叶茂。硅谷的公司好多成为巨人级的公司。营业额动不动就是几十亿、上百亿甚至几百亿美元。象Intel公司,最新的消息表明,不算固定资产,它目前的现金结存竞达40亿美元。在《幸福》五百家(全美最大的500家企业)中,硅谷有十多家。硅谷的公司好多如今都跨国经营,HP、Intel、Apple、AMD、Sun、Orcle等等,都逐渐地为中国电脑用户所熟悉。硅谷下一步会怎么样呢?
熊晓鸽:我觉得,硅谷目前正处于一个转型期。从微电子技术向电脑技术转换,从制造业向信息产业转换,从以硬件为主到以软件为主转换。
以前,硅谷的电子和微电子元器件的工厂很多,在101高速公路两侧,密密麻麻的都是这类公司的厂房。现在,除了Intel、AMD等生产CPU的微电子公司有名气外,名气最大的多是电脑公司了,如HP、Apple、Sun等等。这大概是由于电脑技术的应用领域不断拓展吧。
硅谷的公司现在越来越离开“制造”,而转向设计、管理和销售,这些实际上都是信息产业的范畴。电子元器件和电脑外部设备的制造早已开始转换到亚洲,例如Seagate公司在新加坡的硬盘生产早已取代了美国本土。现在是美国的技术流向亚洲,亚洲的产品流回美国。这种掌握技术、信息和管理,而把生产交给别人去做的现象叫好莱坞化。
陈宗周:我明白你的意思。好莱坞有许多Studio(工作室),这些工作室都有很强的专业性,分工很细,它们可以承接各种专门任务。
熊晓鸽:正是这样。导演要不同的工作室分别承接不同的电影制作任务,于是就产生了高质量的影片。硅谷的企业,现在越来越多地采用好莱钮的办法把生产委托出去,自已只干设计、系统集成营销这一类的工作。
再说到软件,这是目前硅谷越来越热门的话题。硅谷的著名公司都在加强软件开发的力量,硅谷的软件公司不断增多并越来越引人注目。现在,硅谷的Oracle已成为世界第二大软件公司。它去年的营业额已达到20亿美元。此外,我觉得硅谷的软件开发工作越来越转入小作坊或家庭,个人化的倾向很明显。
陈宗周:按照现在流行观点,软件生产的发展趋势是工程化、工厂化,由个人开发转向群体开发。你的观点,是对这一潮流的反动啊。
熊晓鸽:我觉得这两种趋势并没有不可调合的矛盾。随着软件开发的各种标准不断的建立,部分软件开发工作的个体化没有技术上的问题。现在,由于信息高速公司的建立和多媒体技术的普及,软件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而且,各种电脑网络的不断完善和多媒体化,使Home Office(家庭办公)在全世界越来越普及。我想,在家里搞设计,在家里开发软件会越来越时兴吧。
陈宗周:企业的好莱坞化、办公的家庭化、全社会的电脑化……这些新潮流是否意味着硅谷又在酝酿下一场革命呢?
硅谷,华人在悄悄崛起
熊晓鸽:硅谷华人现在是越来越活跃了。有人说90年代在硅谷创业越来越难,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华人改变只在房地产方面投资的倾向,到硅谷来收购高技术企业。而且,硅谷华人成功的例子越来越多。
陈宗周:你自己就算一个成功的硅谷华人嘛。
熊晓鸽:华人在硅谷收购公司的手面之大,是前几年难以想象的。象台湾Acer(宏基)公司买入了硅谷ALTOS电脑行销公司,在美国的生意越做越大。1994年,Acer在美国的营业额翻番,猛增到8亿多美元。今年初的《圣何塞日报》称Acer是当今硅谷最耀眼的一颗新星。
硅谷最大的终端公司慧智(Wyse)也被台湾的公司收购,价格据说是2.5亿美元。Wyse现在生龙活虎,连大陆也有它的广告冲击波。
值得一提的是,大陆也开始在硅谷收购公司,深圳的开发科技买下了硅谷的Memorex公司,这是一家生产磁头的老牌公司,就在圣何塞机场旁边。我想,收购这家公司的代价一定不会低。
还有一些大陆高技术公司来硅谷设桥头堡,为打入硅谷和美国作长期准备。北京中关村的联想集团等在硅谷设立了研发机构。前几年,天津南开大学的王庆人等把自己的OCR(光学字符识别)技术带到硅谷,创办了Exper Vision公司,进行商品化开发。他们的产品影响蛮大,92年在美国的评测中,击败了世界八家同类公司,在评测的20个项目中,夺得了19项第一。总之,华人(包括大陆、台湾、香港的华人)在硅谷正在悄悄崛起。随着硅谷华人的层次不断提高,华人的影响还将越来越大。
陈宗周:华人在理工科方面比较擅长,美国一年一度的被称为“中学诺贝尔奖”的美国科技人才选拔赛,都有华裔得奖。今年又是一个华裔中学生拔得头奖。
熊晓鸽:这恐怕既是好事,又有一些值得反思之处。在美国我听到一种说法,说是美国让最优秀的人材去Push around paper(捣鼓纸),意思是研究法律、管理等;而中国让最优秀的人材去Push around product(捣鼓产品),意思是研究产品、工程。
陈宗周:这就是国内所谓的重理轻文、重技术轻管理吧。
熊晓鸽:对。这可能与中国重农轻商的传统有关。如果多鼓励一些优秀华人去Push around paper,多出一些管理行销人材,那么,华人在硅谷、在美国,在全世界的影响会有根本性的变化。
陈宗周: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这些既会Push aroud product,又会Push aroud paper的华人也会逐渐地流回中国,正象日本、韩国等已经发生的情况一样,中国的竞争力会进一步增强。